大姐趙劍霞

本文首发于2024年9月25日“寻找飘荡的忠魂”公众号

認識趙劍霞大姐已三十三年矣。

與趙大姐的認識和交往頗具戲劇性,當然,也是因為性格相近,比較投緣。

1991年,因掛靠趙大姐公司的一家小經營部欠諸暨房管處一萬元債務,經仲裁裁決後仍未履行,房管處請我代理。我查閱當時的工商法規,主管單位須承擔連帶責任,於是,申請追加趙大姐當時的集體性質公司作被執行人並由諸暨工商局仲裁委員會從趙大姐開設在諸暨中行的賬戶內直接扣划這一萬元至諸暨房管處賬戶。

趙大姐是剛烈性格,從未吃過如此大虧,暴跳如雷,趕到中行,說那個陳永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划我的錢,非要搧他幾個耳光不可。彼時我已受聘擔任諸暨中行法律顧問兩年,上上下下對我也還認可,於是大家都好言相勸,趙大姐仍是忿忿不平。後來邱行長慢悠悠地對趙大姐說:我看你還是滿滿吃得杯算了(諸暨話意為吃虧),現在是法制社會,總硬不過法律咯。再說我們這位小陳律師也是火爆脾氣,老鷹山上也去練過拳腳咯,你還是省省好了。

趙大姐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最後趕到工商局,連累來幫我扣划的弟兄被她拍桌打凳地罵了半天。

事隔半年,我去中行,在邱行長辦公室碰到一位人高馬大的女子在大著嗓門聊天,我進去後,邱行長給我們作了介紹,原來就是趙大姐。

趙大姐聽聞是我,臉上掠過一絲不悅,但隨即伸出手來,說:原來是你呀!

我有點尷尬,說:趙經理,以前多有得罪。

趙大姐大度地揮揮手,說:過去的事,算了!你是做這個行當的,不能怪你。

於是,我們緊緊地握了手,這一握,就是三十多年。

趙大姐長我五歲,她年輕時剛好趕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末期,她與她妹妹趙水霞被下放到離諸暨縣城不遠的大侶公社上村。

到了農村,兩姐妹卻沒有一點城裡姑娘的嬌氣,捲起褲蓋在稻田裡割稻打穀乾得正歡。有一次,兩姐妹見同村的兩兄弟在一旁愉懶,便出言訓斥。兩兄弟見一對外來的姐妹竟敢來數落便破口大罵,最後兩姐妹對兩兄弟動了手,居然一人一個,把兩兄弟放倒並在打稻機旁死死按住。

經此一役,這趙氏姐妹算是在附近出了名,誰也不敢去招惹這對下放知青。

我也是與趙大姐認識多年後才從另一位當年知青口中聽聞此事。

有一次去浦陽江邊散步,碰到趙大姐兩姐妹,我就來了勁,非要向趙大姐證實多年前那場兩姐妹按住兩兄弟事件的真偽。

趙大姐樂呵呵地笑,故意問一旁的妹妹:有這樣的事?你還有印象嗎?

我不依不饒,說你別裝忘記,你又不是天天打架,打這麼大的架會忘記的?

趙大姐訕笑,說:你說有那就算有吧,不過,你們當律師的總要添油加醋的。

趙大姐儘管豪放粗獷,但終究還是女性,有時仍不失細膩。

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深夜,突然接到趙大姐一個電話,口氣中滿是惶恐、焦急,問我現在在哪裡?有沒有安全回家?我忙問什麼事?

原來,趙大姐剛碰到一個欠銀行貸款被我下重手收拾過的人,那人咬牙切齒說要請黑道敲開我腦殼,趙大姐聽罷大驚失色,趕緊打電話給我。

我聞言哈哈大笑,對趙大姐說:諸暨各家銀行做法律顧問多年,打擊過的老闆至少百把個,人人都找我來報仇,十條命也給他們拼完了。但邪不壓正,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打他們也是他們活該。你也可轉告我的話:要動粗,是他的腦殼先敲開還是我的先敲開,讓他先去掂量掂量。

趙大姐一聽不高興了,說:「你這樣的惡言惡語我不會去傳話的,反正兄弟你這幾天出門小心點,有點防備才好。」說完匆匆掛了電話。

時隔多年,想起當年一幕,仍是充滿暖意。

與趙大姐的關係,因為後來與她非正式女婿(因他一直尊我為大哥,暫以小弟稱之吧)的原因又加深了一層。其中是非曲直,今日不予置評。

那天小弟叫我去趙大姐家裡吃飯,進得門來,我調侃說:叫了二十多年的趙大姐,如今小弟叫我大哥,這輩份有點亂,跟著小弟應該叫阿姨,我是生意人,蝕本生意我可不做。

趙大姐還沒緩過神來,小弟又接上了:我看你也不用為難,我跟著大哥也叫趙大姐,這樣,我改口方便點。

我樂了,對趙大姐說:你看這沒大沒小的東西,著打!

趙大姐見我們一唱一和卻插不上嘴,半天才咧著嘴迸出一句:你們兩個油腔滑調的東西!

我們笑得前仰後合。

那天喝了不少酒,搖搖晃晃走到城市廣場,再也憋不住,往廣場的大水池里吐了,剛好碰到幾位老友在散步,於是他們扶我在長凳上坐下,然後躺在他們大腿上鼾聲如雷睡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家去。

第二天小弟知道情況,給我打來電話,仍是尋我開心,說城市執法局正在排查,發現水池里的幾條金魚昨晚被醉死了,查監控發現那醉漢似乎是遠徵大酒店的老闆,正打算來索賠,我剛剛在為你說情……

小弟的出事,於趙大姐和我都是痛心疾首的。當然,無論結局如何,一切以生效判決認定為準,相信法律。今天的文章只敘私人感情,不涉其他。

那天去看望趙大姐出來,趙大姐送我到車旁,然後非常凝重地說:

「兄弟!不瞞你說,我女兒與他在一起,我一開始並不贊成的,但後來木已成舟,也就認可了。但他當官這幾年,我沒有任何事情向他開過口,人家托我求他辦事我也一口回絕的,我不想讓他為難。但今天他落魄到這樣,儘管還沒有正式婚姻關係,這老女婿我倒是認准了,做人不能勢利。今後他出來了如果沒有飯吃,我這個老丈母會讓他衣食無憂的!」

聽了這番話,我幾乎流下淚來。開車離開揮手時,忽然覺得站立在路邊的趙大姐的形象從來都沒有今天這樣高大。

沒有了任何利益糾葛,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的交情,在任何時候都是令人感動、令人珍惜的。我與趙大姐、與小弟的交情也是如此,上天入地,任何情形下不變。

平生最看不起的,是那些人家得勢時溜須拍馬唯恐不周全,人家失勢時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落井下石的勢利小人。那種鳥人,離我遠點。

說起來,趙大姐家族中也是出過為國家出過大力的人。

趙大姐有個弟弟,讀小學時被人欺負急了,脫口而出一句:你們再欺負我,我去找我小爺爺,原子彈拎一顆來,炸你煞!

眾皆哄堂大笑,覺得是小屁孩胡吹大氣。

殊不知,儘管原子彈是拎不動借不來的,但小屁孩的話一半卻是真的,他們的小爺爺趙忠堯是著名的物理學家,對國家第一顆原子彈上天居功至偉之人,諸暨中學內立有這位優秀校友的雕像,諸暨人也曾引以為傲。

當然,今天也只是順口一說,別無他意。

忽有故人心頭過

回首山河已是秋

二O二四年九月二十五日

(作者簡介:陳永新,大公報大公網、浙江日報、印象貴州網、台灣华夏報等媒體特約撰稿人,抗戰紀錄片《尋找飄蕩的忠魂》《重返緬甸戰場》總策劃、製片人、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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